铁炉寺的历史与现状
有关传说与史书的记载
铁炉寺位于长沙市开福区捞刀河镇汉回村铁炉冲。关于它的历史,可以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是1983年来寺出家的,当时只有17岁记得当时大殿供奉的是一尊一米多高的释迦牟尼佛坐像,旁边还有一张用镜框装着的、着官袍的古人像。我十分好奇,曾就本寺历史与这张像片的来由询问过寺中师太,得到的答复是:传说是“先有铁炉寺,后有开福寺;先有开福寺,后有长沙城。”至于那个穿着官服的古人像,则是宋朝爱国名将岳飞。师太还告诉我:铁炉寺天井中原有两棵三人才能合抱的古茶树,是岳飞出兵洞庭湖一带路过此地时亲手种植的。每至冬春时节,树上数千朵重瓣茶花缀于枝头,艳丽多姿,堪称一大景观。直至上世纪60年代,仍是枝繁叶茂,花缀满枝,可惜毁于一个雷鸣闪电的暴风雨夜中这就是我最初从长辈口中得到的关于铁炉寺久远历史的传说。
1995年,铁炉寺在晓忏法师的主持下,全面修复并举行了佛像开光典礼,自此宁静的寺院游人香客日益增加。于是人们对于铁炉寺的历史渊源更加关注,渴望得到除传说外更加有据可依地说明。而传说本身存在的矛盾也日渐突出,有人考证,长沙城在汉高祖五年(即公元202年)就已经有了,而开福寺创建于五代后唐天成二年(927年),很显然,“先有开福寺,后有长沙城”的说法难以立足,而“先有铁炉寺,后有开福寺”的传说,也终因无据可依不为人们所接受。
为此,我查阅过《湖广通志》与《善化县志》,除了在同治六年(1867)所修的县志上看到有“铁炉寺”三个字外,别无所获。至于它的创始人与始建年代仍然不得而知。因此我从史籍上对铁炉寺的了解,也仅仅能肯定它在同治六年前就存在了。至于寺名的由来,据当地老人言:铁炉寺的地名是一直就有的。我仔细查看寺院周围的地势,但见四面环山,西边低阔,中为腹地,形状酷似古人烧饭用的铁炉锅,因此断言:铁炉冲应是因地势得名,而铁炉寺则是以地名为名。对于这一点,看来没有太多疑点。
古墓残碑留下的可考证资料
本寺前山与后山比较完整地保存了清代和民国时期的两座石塔、两通石碑。这对于研究铁炉寺的历史、发展、兴衰及演变都是极好的见证石塔之一是曹洞宗僧人百祥和尚墓。从碑文看,他生于乾隆三十一年(1766),殁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世寿77岁。徒众觅得铁炉寺前山为塔墓之所。由此可以断定铁炉寺的历史至少在160 年以上。另一座石塔是光绪二十八年(1902)百隆堂子孙为十三世祖南泉清太和尚所建之普同塔我们称之为祖塔,地址在寺后象鼻山上。南泉和尚其人见于县志,他曾主持修复了城北同安寺。这座塔从时间上讲不足百年,但塔上所列徒众名单有四代27人之多,这足以证明本寺在清末住僧不少,是一个颇具规模的中型佛教道场。其法脉应属于禅宗门下的临济宗支派。
两通石碑有一块是同治十一年(1872)所立。碑文上说明本寺僧人开悟因故离寺他往,请人作证立下凭契,将早年从僧人晓亭手中接管的寺院及屋契卖与僧人悟一名下。石碑之二是比丘尼妙湛、妙觉、真修等于民国二十年(1931)所立,上刻:“铁炉寺深藏山谷,古茶蔚起,形似鹫岭祇园;水秀山环,恰似蓬莱方丈。”两通碑文比较清楚地记载了铁炉寺在清末时的规模,但至同治年间,寺内僧人涣散,法脉如丝。民国时期,大约是由于僧少尼多,诸多不便,经协商,僧人迁出,改为尼庵。后查《惠光禅师年谱》也证实了这一点,即民国二十四年(1935),当惠光从南京、上海弘法返湘后,得知铁炉寺已改为尼众丛林,其师兄复荃等被迁往古塘寺侧之娑婆庵(今沙坪附近)居住。这说明铁炉寺正式改为尼庵的确切世间是1931年,至今已有70年之久。
参访宝岛解疑团
1999年,应台北弥勒内院法成法师之邀,有幸赴台参访。由于对本寺历史尚存诸多疑问,又闻台湾屏东铁炉寺为长沙铁炉寺百隆堂子孙复定(惠光)所创建,法脉与本寺可以说是同根同源的。抵台后便亲往屏东,礼拜同门长辈,并访得《惠光禅师年谱》一书及其它著作。
《年谱》中果然有铁炉寺开山祖“百隆普振禅师”传略。传曰:“百隆普振,平江颜氏。生于顺治甲午(1654年)六月十四日寅时,一日见羊跪乳,忽悟母恩难报。遂至开福依心辉世祖祝发,开福具戒。二十五岁朝礼四大八小名山,参访善知识;三十二岁始居金山,矢志十五年七月十五果然澈底神悟!辞返星沙,开铁炉寺,皈依者数千众;徒12人,仅慈光通照得法,有机缘语行世;81岁的二月十五日无疾坐逝!法腊六十,荼毗毕舍利万千,塔于寺后丙向。”禅师之塔今虽不存,却明白无误地记载了铁炉寺是普振禅师在金山苦参十五年开悟后返湘所创。禅师生前法筵常开,度人无数,殁后火化得罕见舍利子万千,更加证明他是一位有修有证的高僧。由此推算,本寺的历史便云开见日般清晰起来即普振禅师生于1654年,于47岁时在金山开悟(康熙辛巳年),也就是1701年,同年返星沙创建铁炉寺。那么巧得很,今年应是本寺开山三百周年之纪年。至于从普振禅师开山(1701年)到南泉和尚示寂(1902年),其间经历了201年,传法十三代也是完全符合情理的。
关于宋时已有岳飞亲种茶树之说,我认为岳飞当时驻军于此并种茶两株之说或者不虚。但当时是否建寺则有待考证。能让岳飞驻军的或为乡人祠堂、城隍土地庙也未可知。目前既无详实资料,关于铁炉寺为宋时所建之说也只能暂且存疑。
名蓝古刹,高僧辈出
铁炉寺的历史面貌已经比较清晰了。然而悠悠三百载,其兴衰又是如何的呢?
据《年谱》记载,该寺在道光年间又出了一位禅门宗匠——妙华禅师(1830——1907),星沙张氏子,母赖氏,全家皈依鼓山密庵长老。十岁随家返湘,欢游寺庙。十四岁投铁炉寺寿一长老名下祝发,宝华具戒,精研律学;曾居高旻寺苦参二十年,大悟两遍,小悟无数。同治九年(1870)移居金山,于选佛场中大彻大悟。次年回铁炉寺开念佛堂,度人万众。徒复荃、复凯、复定(惠光)等十余人悉蒙开晓,光绪丁未(1907)说法而逝。
灵一尼师,(清)长沙吴氏女,及鬓投县中铁炉寺出家,精持律行,虔修净土,抑志念佛,众多为化。光绪二十七年(1901)预知时至,说法辞众,念佛立化,寿五十余。(见《新续比丘尼传》)。从这一僧一尼的传记中我们又得到一个信息:妙华禅师与灵一尼师为同一时代人,去世时间只相差六年,地点都在铁炉寺。这说明在清末,铁炉寺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是僧尼,甚至是四众弟子同住一寺,直到本世纪三十年代才完全建立尼众丛林机制。
惠光(1887——1967),妙华禅师弟子,十二岁出家,1929年就读于开福佛学院,亲近空也、太虚、虚云诸长老,后又从白普仁、诺那、班禅等修学密法。四十岁经香港入台,在台湾屏东创建了铁炉寺与惠光寺。撰有《禅学指南》、《禅学问答》与《宗门讲录》。
三百年来,铁炉寺经历了兴衰成败,也由最初的比丘丛林转变为今天的比丘尼丛林。但从清代至民国却有过佛法兴隆的辉煌时代,并涌现了一批精修梵行、矢志求法、度人无量的高僧。
安身茅舍迎慧日,苦志坚心复道场
1949年,长沙和平解放,铁炉寺佛像被砸,尼僧被逐,宗教活动被迫终止。但当时还住有复根、泉定、永证、了性、善成、善环6 位比丘尼土改时,寺产进行了重新分配,她们也分得了相应的山林土地。后不久,泉定、了性被招工进城参加工作,原住在罗汉庄念佛林的复度、正顺师徒也搬到铁炉寺与大众同住,个别农民迁入寺中,此时寺院虽完整存在,但僧俗杂居,佛寺面貌不复存在。1954年以后的几年时间,寺内尼僧与农民一样从事种菜、绣花等农副产业,靠自己的劳动维持生活。1959年,“大跃进”高潮时,铁炉寺几乎遭遇到毁灭性的打击,寺院被拆三次,除农民住的几间外,只留两间杂屋给正顺师徒聊避风雨,其他尼僧因不堪忍受遭人歧视的日子,只得含悲忍泪,脱下僧装,换上俗服凄凄惨惨遣散回原籍去了。1960年,复度去世,这个曾经兴盛于时的铁炉寺,只剩下正顺一人苦苦支撑着。1962年,政府对宗教界的政策有所调整,每月由民政部门发给正顺尼师生活费10元(后略有增加)。此后十多年间,正顺就这样过着亦僧亦俗的生活。
1974年,当地甚至准备将正顺居住的两间房子拆掉,闻此消息,已在城内工作的泉定比丘尼痛惜寺院僧脉将断,立刻回来搭建房屋一间,并四处奔波,前往长沙解放四村请来居住在那里的比丘尼了证、在宁乡俗家居住的比丘尼培光前来铁炉寺陪伴正顺居住。比丘尼永证更是倾其一生积蓄,还到处动员护法居士,极力维护铁炉寺不被摧毁。1976年,比丘佛明、比丘尼迪光、觉明相继来寺,四十多岁的沙弥尼晓忏从湘潭来长,拜了证为师。此时的铁炉寺,因聚集众多发心护教的比丘尼而维持下来。1977年,尼师们众志成城,在永证、了证、正顺三人的倡导下恢复了佛堂与僧舍三间,正中一间权作佛殿。由于这些尼师对佛教的一腔热情,才使得频临毁灭的铁炉寺留下了一脉香烟,给广大长沙佛教徒争取了一个生存空间。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拨乱反正,宗教政策得到恢复和落实。铁炉寺走上了艰难的发展轨道。1979年,农民迁出,寺院被批准重建但最初几次发起重建,均遇阻力。1982年,在比丘尼晓忏的主持下,凭籍道场佛事的收入与信徒布施,经过千辛万苦,用土木结构建成了大雄宝殿、念佛堂、寮房和杂屋十几间,同时新塑了泥质佛像并装金。这样一个简易的宗教场所便对外开放了,尼师们在此定居修学,接待信众。第二年,由于房屋是在原本破旧的基础上修建的,加之连夜的大雨侵袭,致使九间房屋在一夜间倒塌成为废墟,刚刚有了栖身之所的诸尼师立刻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几位出力较多的比丘尼更是难以控制内心的伤感,忍不住失声痛哭。此时寺中尼师大多是古稀之龄,要恢复道场的确是举步维艰,她们无论是从人力、还是物力都显得那么薄弱和孤立无援。面对此情此景,年纪较轻的晓忏尼师义不容辞地担当起重建道场的责任,她的足迹穿梭在城乡之间,将这些不幸遍告三湘名刹,开福寺内诸道友以及广大信徒纷纷解囊相助,从长沙去香港定居的果性、慈愍两位长辈尼师也给予了大力支持,这样倒塌的房子又建了起来。重建后的铁炉寺虽无古寺的庄严与肃穆,却有民舍的朴实与清新。尼师们在砍柴种菜、挑水做饭的生涯中,不忘念经礼佛,教化信众,过着农禅并重的生活。
道风清淳声名播,弘扬律学有传人
随着宗教政策的不断落实,铁炉寺的各种宗教活动都逐渐得到恢复,寺内经常是经声朗朗、佛事不断。从1983年至1985年,先后有六位十几岁的女青年发心来寺剃度出家。铁炉寺的老一辈出家人深知,道场恢复后,培养青年接班人已成为本寺刻不容缓的头等大事。遂将这些青年留寺考察,并热心传授佛门教义与礼仪,悉心培养她们任劳任怨、谦恭忍让、敬老尊贤等美德。寺院负责人晓忏尼师,则在师长们的协助下,于扩建道场的同时,克服寺院建设急需用人的困难,支持年轻人出外参学、报考宗教院校。几年后,有两人毕业于高级佛学院,两人毕业于南岳佛学讲习所、一人上五台山学律,一人当上了驾驶员。这些青年学子由于一出家就受到了严格的教育,又受前辈们农禅并重、学修并举的影响,故政治文化、宗教教义以及道德各方面的素质都有进步。真正成为铁炉寺、乃至佛教界的一批好接班人。
在培养人才的同时,寺院建设不断完善。1987年,由于寺院道风可喜,前来烧香的信众越来越多,影响也逐步扩大。佛教节日期间,信徒们冬则多人挤在一张床上,夏则铺设竹床、木板作简易栖所,尽管如此,信徒们总是高兴而来,满足而去。监院晓忏法师见此情景,既喜亦忧只得克服一切困难,省吃俭用,在寺西盖起一栋二层小楼,共十间住房,外加浴室、卫生间等配套设施,终于缓解了住房困难的局面。住房问题解决后,民屋式的佛殿却无法容纳涌入寺中朝拜的善男信女,非改建不可,1990年,经向当地政府与上级佛协申请后,得到支持,决定在寺前方东边山上建一座民清宫殿式的大雄宝殿,占地400 多平方米,并饰以麻石雕花栏杆,外廊由28根水泥制作的仿石柱支撑在廊基之上,殿前一对石狮活灵活现,十分庄重。
大殿落成之后,用木材重塑了佛菩萨及二十四诸天圣像,又把原来的旧殿堂与住房全部改建成水泥结构的二层楼的殿堂或寮房。1993年,在当地政府与国土部门的支持下,按政策收回了部分民用菜地,确定寺院界限,并筑起了山门、围墙,到现在为止,除十丘水田及山林未收回外,基本恢复旧貌,整个寺院焕然一新。当代高僧、中国第一比丘尼、四川尼众佛学院院长隆莲上人为题联曰:断无明斩钉截铁,度众生大冶烘炉。
值得称道的是,铁炉寺地处乡间,从恢复到重建,耗资200 多万元,从未向政府要过一分钱。这完全是她们苦心经营、团结信众、友好接待港台同胞的结果。其中以台湾法智法师、唯一法师功德最大;香港的果性、慈愍二大士也出力不少;台湾屏东铁炉寺四众弟子亦都有奉献。今天的铁炉寺,如果从喧哗的长沙闹市出发,需乘车一小时才能到达风景秀丽的铁炉冲,60余间建筑物错落有致。依序而建的有山门、大雄宝殿、念佛堂、清规堂、香积厨、斋堂、息心所、海会塔、寮房等。寺周密林千顷,松涛回旋。林环古刹,寺隐山中;翠绿从中,红墙隐约,依山绕寺,起伏跌宕,宛如一条长龙卫护着山门;堂内佛像严饰、气象万千;殿外香烟渺渺,风铃阵阵,好鸟和鸣,嘤嘤成韵;楼阁莲池,争相辉映。迈步其中,但觉步移景转,小中见大,芳草萋萋,红花遍炽。身临其境,不觉尘心顿歇,俗虑齐消。贯休和尚有诗曰:“虽然不是桃花洞,春至桃花亦满溪”的描写就是铁炉寺胜景的真实写照。多少年来,本寺以其独特的宗教文化内涵、优雅的迷人野趣,绚丽的南国风光,别致的建筑风格,热情的宣传服务,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善男信女,墨客骚人,成为滚滚红尘中人们修身养性、化戾气为祥和的超脱之所。1995年已毕业于四川尼众佛学院的自然法师回到祖庭,全力协助恩师管理道场,又增建了聚香亭、平安轩、放生池等,还每月在寺中为信众宣讲佛法知识。今天的铁炉寺可以说是琳宫罗列,佛语飘香;晨钟暮鼓,法音常演。尼僧们在这宁静的古刹朝参暮礼,过着如法如律的僧伽生活;十方檀越,云集梵刹,净化身心,护持正法。我们领略到的不仅是庄严道场的气氛,还有那度尽苍生终不悔,人间净土勇献身的无尽安详!